[雜感] 略談這幾集獵人(三)

「你叫我齊格蒙,我就是齊格蒙!」

—- 華格納.《女武神》

「名字」的劇情線的重要性在螞蟻篇中顯而易見,而這也經過了長
期的鋪陳。在尼特羅會長與王戰鬥之前,王說他拒絕打鬥,只要語
言,而「語言」這兩個字引起會長的聯想,最後以王的名字作為條
件開始了打鬥。

哲學家曾把聖經「太初有道」(In the begining was the word)
改成「太初有言」,藉以說明語言的重要性。不過,螞蟻篇最重要
的並非整體的「語言」(因為螞蟻一開始就已經可以和人類用言語
溝通),甚至也不是整體的「名稱」(「萬物都有名字」),而只
是一個最單純的涵義:人的名字。但是最明顯、最單純的東西有時
反倒是最困難的,富監敏銳地感受到了這點,將其表現在王的迷惑
和自我追尋上。

王希望知道他的名字,這個「名字」不同於「王」這樣的職位名稱
,而是專屬於個人的特殊記號。但是,他也不能隨意指定他的名字
(不論那有多麼獨特),他想要知道的是母親給他的名字。這個劇
情設定立即帶來了豐富的可能性。顯而易見,他對名字的追求聯繫
著「我該做什麼」的疑惑,對名字的追求是一種對身份和「天命」
追求的表徵。過去的那個能毫不猶豫地屠殺劣等種族、對人類進行
遴選、開始進行統一世界的計畫的他消失了,因為小麥,他得以用
另一種眼光去審視以前的那個「自己」。如果說先前他出生時是根
據於被銘刻在他基因的計畫,出於本能的行動,那他就是根據一個
已經被設定好的「本質」去行動,就像刀子是刀子,桌子是桌子一
般(「本質先於存在」);但遇見小麥改變了他的想法、引發了他
內在的某些東西,現在,那個「本質」已經外在、不屬於他了,他
甚至開始懷疑他曾經做過的一切是否有意義。「我是什麼」「我的
名字是什麼」其實正是在問「我該做什麼」。走出了依據本能行動
的階段,他必須自己決定他的行動,這就是艱難的「行動之決斷」
,鮮明地展現出「存在先於本質」的生存論問題。

但是,「我該做什麼」畢竟還是不同於「我是什麼」或「我的名字
是什麼」。可以想像一個人沒有名字,仍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所
以王的問題並不能簡單地化約成一個行動的問題;而另一方面,他
也不能像其他兵蟻那樣給自己取名字,獲得身份,然後追求自己想
要的東西。在覺醒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能像其他兵蟻那樣,自我
意識和自我的欲望合而為一(「我該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王的自我出現了一種分裂,一種對自己的行為的疑惑和批判,這也
讓他遲遲無法決定他的身份(名字)。這種分裂很像精神分析中「
本我」和「超我」之分,快樂原則和道德原則之分,這其實也是一
切「人類」都必須面臨的問題。就這一點來看,我會認為王其實是
所有嵌合蟻中最接近「人」的。這也是我私下對「什麼是人」的答
案:不是崇高的情感或卑下的情感、不是語言、不是什麼特別的行
動,而是這種自我的不同一,這種在分裂的自我中掙扎浮沈的矛盾
,才是「人」的決定性特徵。

回到王身上,他最後想在蟻后生下他時給他取的名字。這也是意味
深長的。這就意味著一個人身份的決定和自我的認同並不是自己的
事,而是和他人緊密相連的。就像《女武神》中齊格蒙和齊格琳德
相愛,但那時齊格蒙無論是本名還是化名,都不能代表他真正的身
份。但是,當他所愛的人為他取了名字時,一切都不同了,他找到
了自己(「你叫我齊格蒙,我就是齊格蒙!」),這個名字不同於
任何其他一個名字,有一種神聖的意味。王在出生時對蟻后不屑一
顧,但是他現在顯然期待著建立一種繼承般的聯繫。我認為梅路艾
姆的意思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這個取名字的過程、繼承名字的過程
有著更深層的意義。它代表了人與人、代與代之間的縱向聯繫,它
藉由名字固定下來。當我們父母用這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呼喚我們,
我們的身份和自我認同得以建立。

總而言之,在螞蟻篇中,富監更多地把名字作為身份的自我認同的
一種象徵(比方說獅子師團長就換了一個名字,而且叫他的舊名他
會生氣,章魚的偽裝也是因為這點漏了陷)。但是王追尋的「名字
」似乎比其他蟻兵的名字有著更多的意涵。富監未必能完全展開這
個富有哲學意味的主題,不過確實提出了一個極有興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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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plin (家裡的吸血鬼) 看板 cplin
標題 [雜感] 略談這幾集獵人(三)
時間 Sat Feb 13 12:22:54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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