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特羅會長對戰彼特時，桀諾在某處提到的「心滴拳聽」，即體感時間
和現實時間不一致，會讓一瞬間顯得很長的現象，儘管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覺得倒是非常適合用來描述螞蟻篇的一些段落。
在討伐軍攻入宮殿的那一刻，富監在畫面中放了碼表，可見他希望讀者能
夠感受到在討伐過程中時間正一分一秒地進行著。有趣的是，和碼表這個
最嚴格、最規律的計時器相對，漫畫的敘事手法卻是完全自由的。有時短
短一刻用了很多篇幅描寫、有時很長一段時間用很短的篇幅帶過、有時時
間和事件被直接省略，再加上時間的回溯、不同時空的跳接、幾個劇情線
的互相穿插….這些造就了攻堅一段耐人尋味的敘事手法。
比方說，討伐軍入侵宮殿的那一刻（264 回最後一個跨頁）的前後瞬間是
分散在好幾回內描述的。262 回最後幾格描述的時間是討伐軍入侵前十秒
，然後在最後在最後一格又把時間帶回午夜零時的兩分鐘前，尼特羅會長
和桀諾從天空侵入的劇情；263 回最後的跨頁是討伐軍出發的一刻（GO!）
；264 回最後一個跨頁（「上午零時，討伐軍入侵宮殿」）則是討伐軍剛
進宮殿一秒內的情景；然後是 265 回的最後兩個跨頁—-討伐軍接下來
的兩個瞬間（1.尤匹剛看到討伐軍，2.他變形同時龍星群落下）。在此之
外，這些回的主體卻是在描述其他的劇情線、追溯不同的時間。比方說
263 回主要在描述尼特羅等人與彼特的遭遇戰，264 回寫彼特被尼特羅會
長打飛，還加了一段桀諾「心滴拳聽」的說明，265 回是敘述「感激的正
拳」的前事。一直到 266 回的開頭幾頁，才回頭去描述 265 回的最後兩
個「瞬間」之間發生的事，然後我們才看到「接下來的事」，把主線接回
討伐軍和尤匹的遭遇戰。
這樣特殊的結構顯然是應需求而生。因為富監一方面希望讀者能在心裡重
新描繪這兩分鐘內，在兩個不同地方發生的事件；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
寫完一件事，再寫另一件事，這樣會讓讀者無法感受到兩件事同時發生。
所以這幾回的描寫就像是把討伐軍進攻作為時間進行的座標，這樣其他的
描述不管花多少篇幅，讀者都可以將它們安插回現實發生的時間，並理解
在實際上這都是在短短瞬間發生的事。
這樣的手法讓複雜的事件的先後次序變得很直覺就能接受。比方說尤匹一
拳打塌大樓梯是在討伐軍入侵後三秒鐘左右，在這之後的畫面是彼特從空
中躍回王的身邊，看到王抱著小麥。但是這一段就時序來說應該在尤匹那
一拳之前，因為在最後一格才是「大樓梯崩塌了」。這些複雜的事件發生
都在討伐軍入侵後短短的幾秒內。也因此，到了 272 回（十幾秒）才是
拿酷戮打了兩拳後，波特克林的第一次計息。因此也可以說，這段獨特的
敘事手法除了讓敘事清晰，也間接暗示著這是分秒的生死之爭。攻堅開始
的幾回合裡似乎每秒鐘都被拉長，這一點也暗暗呼應了拿酷戮看秀托和尤
匹作戰時度日如年的感受。
富監以碼表為時間座標建立的敘事結構之縝密可以從這個例子看出：還記
得變色龍在進攻前測量他閉氣的時間嗎？在 277 回和奇犽對話時，說神
的共犯「一開始很遜，只能撐十秒左右」，這就呼應了他第一次拍拿酷戮
要求換氣時，也剛好是波特克林的第一次計息（十三秒）。因為那時太過
緊張，所以才讓閉氣時間變短。在小傑和奇犽對上貓女之後（三十幾秒左
右），敘事又回到秀托和尤匹的鬥爭（二十幾秒左右）。當變色龍聽到小
傑在貓女前狂喊的時候，已經是兩分三十秒左右了，因此也可以回推小傑
和貓女對話的時間，由此可見富監對每個事件發生的時間的仔細設定。
另一方面，從「心滴拳聽」，到桀諾莫名其妙提的一句「時間好像壓縮了
」，然後是拿酷戮的體驗「慢著，我才揮拳揮到一半，但已經思考超過三
百字」。這個時間的漲縮不僅是對攻堅階段「時間」要素的強調，也間接
暗示：不同事件間中，當事人體驗到的時間感可以是不同的。富監這麼在
意這一點，我認為是因為讀者總是以一定的節奏去閱讀每一格，也因此要
在漫畫中表現「時間的緊張感」是很困難的。比方說，從攻堅開始的三秒
內發生了這麼多事，用了好幾回描述，但是讀者用一定的速度讀過去，很
難猜測出中間經過了多少時間。也因此，富監一方面用碼表清楚地標示出
絕對時間的座標，一方面用「心滴拳聽」暗示性地解釋彈性地運用漫畫篇
幅的問題。富監表現時間的緊張感成功與否是另一問題（我認為是滿成功
的），心滴拳聽的說法也未必適用於全部的彈性時間，但是比起許多漫畫
視這問題於不顧，比方說一顆球投到捕手手套的時間內每個人都可以說一
句話等等，富監可說是相當有誠意了。
再回過頭來看攻堅前的一段時間，就可以發現富監在攻堅前後描寫手法的
相似和相異之處：從單行本 21 集的最後一回（No.223）開始，到攻堅前
一刻（單行本 24 集，No.260）為止，富監交待了攻堅（挑選）前十天發
生的事，以天數的倒數（10,9,8….）作為回合的標題。在這數十回之中
，位於事件轉捩點的「挑選前六天」（244-254）用了十一回描寫一天發
生的事（除了戰鬥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王因為小麥扯下了自己的手）；與
此相對，「攻堅前五天到攻堅前兩天」的四天只用了兩回快速帶過（255-
256）；到了「攻堅前一天」，劇情線其實沒什麼進展（大致來說只有人
民集中到宮殿而已），但是卻用了四回（257-260）敘述王的矛盾、討伐
軍每個人的心理狀態等等。與劇情線高度集中的幾天（比方說攻堅前九天
的五回）相比，彷彿這四回的體感時間被拉長了，單行本連貫地讀下來，
就會發現它很自然地接到攻堅開始後以秒為單位的微觀描寫手法。當然，
富監未必是在完全自覺的情況下做出這些設計，但是整體看來，還是不能
不對富監敘事的熟練和精細感到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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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plin (家裡的吸血鬼) 看板 cplin
標題 [雜感] 略談這幾集獵人（五）
時間 Mon Feb 15 10:51:46 2010